第33章 德迪翁-《徐徐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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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铁黎本就是个爱运动的,一听立刻来了神儿,“那好,我们就约这个星期日打羽毛球怎么样?”

    奉天的秋天不像春天风那么大,很适宜打羽毛球,其他围着的人纷纷附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吃得满意,聊得尽兴,一群年轻人终于觉着今天该散了,宁铮夫妇站在门口,把这些宁军新人挨个送走了。

    今天他们没带侍卫,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尤其这一年来,跟各派军阀面儿上也都已和解,整个奉天非常安全。

    两人刚想上车回家,忽听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响起:“哟,三哥三嫂,挺热闹啊。”

    奉九一回头,从西餐厅隔壁的“伊豆荣”日本料理店出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的红格纹褐色西装,黑色的领带歪斜着垂下来,怀里搂着一个脸涂得雪白、嘴唇血红的身穿紫色和服的日本艺伎,正在吃吃笑,两人真配,都是一身的浪荡气息。

    奉九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婚礼当天那个眼神放肆的宁铮堂弟宁锋,他浑身上下的那种邪气,非常独特,让奉九这种一向不记脸的都过目难忘。

    奉九对于长相特殊的人,总能很快分辨出来,这个宁锋,公平地说,长得很是漂亮,但男生女相,就跟女生男相一样,让人略感不适。

    这就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儿了——人可以不好看,但不能长得不得劲儿。

    奉九知道他曾被老帅送到日本士官学校学习,所以看到他喜爱日本的料理和女人,一点儿都不奇怪。

    “五弟。”宁铮声音平平地回了一声。

    宁锋的父亲是老帅的二哥,当初跟着老帅打天下时战死,老帅早早地把他的儿子和女儿接到身边,和宁铮一起抚养长大。

    他比宁铮小一岁,一向自视甚高,总劲劲儿的,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不过是身世不如宁铮而已,所以,即使老帅给了他少将旅长的职位,也还是心怀不满,不愿意在奉天与宁铮共处一地,干脆跑到大连驻军去了,这是典型的“升米恩  斗米仇”。

    宁铮微微皱了眉头,很显然一看到他就头痛,但还是勉强说道:“如果在大连呆得不顺心,就回来吧。”

    “谢您了,我还挺稀罕那儿的,您费心了。不过——”他拖长了声音,不怀好意地盯着奉九说:“三嫂啊,您也别把我三哥看得太紧了,都是出来玩儿惯了的人,一下子断了念想儿,总不是好事儿;再说了,‘强极则辱’。”

    奉九还没答话,就听得宁铮怒吼“住嘴!”,显见气得要命——他以前的确过,但从不逛堂子,只是找些跟自己出身相近又玩得起的女子:名义上也都是保持了“恋爱关系”。

    现在宁锋在奉九面前能说出这种话,纯属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不过……自己也不清白就是了。

    奉九倒是一笑,当初她能安心嫁给宁铮,不就是早已认清了现实么。现在宁锋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自己要是上了当,那才真是遂了这小人的心愿了。

    “五弟,你三哥的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知好色则慕少艾’,这都正常;那也是你三哥的本事不是?”奉九冲宁铮微笑,宁铮神色僵硬地小心审视她的神色,没说话。

    奉九又转脸儿对着站在对面的宁锋上下打量了一番,德迪翁餐厅门口明亮的灯光映照得他酒色过度的脸一片青黑,奉九缓缓地说:“看你这样子,要不要三嫂给你介绍个好中医调养一番。我认识一位,曾经是退帝的御医,最是擅长——男科,毕竟你还这么年轻……二大娘该心疼了。”二大娘就是宁锋的母亲,宁铮的二婶娘。

    奉九只记得有二大娘这么个人,根本对不上号,不过这个不打紧。

    那个身姿妖娆的日本艺伎一直很感兴趣地盯着他们俩看,现在听了她的话,转头看了看宁锋,不禁“扑哧儿”一笑,明摆着给奉九背书。

    奉九听说在奉天的日本艺伎,很多都是日本间谍,会说会听汉语,现在一看,只怕眼前这就是一个,心里对宁铮这位堂弟的印象越发恶劣。

    宁锋不禁脸上有点挂不住,三嫂这么赤裸裸地嘲讽自己……还真刺到点子上了,他昨晚可不就在身边这女人身上丢了人么,还被她好一顿埋怨,不过,他可不敢对人家怎么着就是了。

    奉九说完,也不屑继续留在这儿跟他瞎掰扯,那就是自降身份,她轻声对宁铮说,“我们回吧。”

    她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转身就走,宁锋在一旁阴沉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其实刚刚说的这些个话,好像让自己足足老了十岁,奉九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简直像是成亲多年的资深正牌太太才会说的场面话,自己跟着“鸳鸯蝴蝶派”小说里的刻薄太太训诫浪荡丈夫有样学样,是不是装过头了?不知道火候如何?

    夫妻俩就跟再也看不到宁锋似的,转头上了路旁一直停着的汽车,宁铮喝了点红酒,但极少,所以开车还是挺稳当的,奉九一路上问了些有关柯卫礼的身世,宁铮正怕太太生气,赶紧把他知道的有关柯卫礼的事都说了出来。

    听说小时候柯卫礼的父亲曾领着他们兄弟去见香港总督——英国人麦士礼,总督一眼就看出这个排行老四的孩子气质殊异,于是拿出一枚金币,逗弄九岁的他,问他是否愿意跟随父亲入英籍,结果他摇摇头说:“我是中国孩子,不入英国籍。”

    概因从小被外祖母抚养长大,接受的是传统儒家文化教育,所以骨子里一直认可自己的中国人身份,而且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的主意,也是相当罕见。

    待到长成一个少年,更因父亲逼他入籍甚至闹到对簿公堂,从而在中华大地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现在的中国,哪里还是那个强汉盛唐的中国,多少国人绞尽脑汁想入英籍而不得,这个生长于富豪之家的少年的作为,着实让人钦佩不已。

    奉九不禁赞叹:“我说么,一看就与众不同,他是真心实意来投军的,其他人可能只要能当你的侍卫官就心满意足了,只有他是真的想当一名军人,看来说他从小就立志报国,此言非虚。他一提起我们中国受的诸多欺侮,就满心不忿。”

    宁铮没什么心思地附和着,“的确不凡。”

    奉九心下感动,再接再厉地夸赞道:“不愧是包兄的好友,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宁铮不说话了。

    很快车子开回了家,宁铮头一次在给奉九开了车门后,没有搂着她往里走,奉九本想挎着他的胳膊进去,一抬头才发现他已走在她前面好几步了。

    奉九有点儿纳闷儿,但也没当回事,整个人还沉浸在今晚宴会带来的好心情当中,脸上挂着笑,乐呵呵地跟着回了小红楼。

    一直等着他们的吴妈赶紧迎上来,奉九这才想起,自己的奶妈这么多年以来,都是自己不睡她也不睡的,除了新婚之夜那日她识趣地没进来。

    奉九后悔不迭地让她回去休息,并告诉她说,以后一旦到了晚上九点钟他们还没回来,就不用再等了,自行休息即可。

    奉九长这么大,这也是除了每年的除夕夜守岁外,头一次都这么晚了还没睡,更是第一次这么晚了才从外面回来,这感觉挺新鲜。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个大人了,作为一个“已婚妇人”,可以自己做主了:不用象婚前做姑娘时那样,到了晚上九点钟,墙上的木质挂钟“铛铛”一敲就得乖乖上床睡觉,要不就会被唐府巡夜人报告给父亲和大哥、大姐,然后就得受罚,现在是想几点睡就几点睡……看来做大人的确很得劲儿。

    回来后一直闷不做声的宁铮忽然开口问她,声音里隐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要不要喝杯牛乳?我看你今晚说了很多话,是不是口都渴了?”

    奉九其实不喜欢喝牛奶,但偶尔为之尚可,尤其是今晚上可能谈话谈得太兴奋,居然又有点胃里空空的感觉,而现已接近子时,下人们都休息了。

    她点点头,宁铮于是走下楼去,亲自拿奶锅热了一杯牛乳端上来。

    奉九拿手背试了试温度,刚刚好,就喝了半杯下去。

    刚放下杯子,奉九就感觉到有液体顺着嘴角在往下淌,她伸舌歪向左边,想把这牛乳舔了省事,宁铮却已俯身过来比她更快地舔掉了她唇边的痕迹,还顺便吸住了她的舌尖儿,裹了裹,奉九一呆,刚要发飙,宁铮若无其事地说:“看看你,跟小孩子似的。”

    然后就没事人似的进了浴室洗漱,奉九气结。

    待奉九洗漱完毕上了床,从宁铮身上爬过去,他居然没象以往那样抓住自己借机挨挨蹭蹭,闭着眼睛,不言不语的,奉九觉得难得他今天不来纠缠自己,赶紧面朝里地打算睡了。

    没一会儿,一双臂膀从背后伸了过来,贴着被单滑动,把她从床上挖起,又向后搂了过去,一方温暖坚实的胸膛也随即贴上了她的背,于是两人到底还是恢复了以往的入睡姿势:“你今儿晚很高兴?”

    宁铮的声音很低沉,像夜色里仍淙淙流淌的山泉一样,清幽惑人。

    “嗯,认识了新朋友,谈得来,自然很高兴。”

    “我也高兴。那——”那你们是谈了很多有关不屈的事儿么?你对于我的过去,还在意么?

    奉九等了好一会儿,宁铮却跟丢了舌头似的,没下文了,奉九睏得不得了:“我要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

    宁铮感到奉九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动了两动,好像试图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夜是安静的,奉九照旧被宁铮抱得很紧。

    现已是初秋,到了晚上,气温已很低,家里还没到烧地龙的时候。

    奉九缩在宁铮的怀里,窗户早被关上了,但奉天初秋独有的园子里各种草木的清冽香气却留在了偌大的卧室里,隔着窗玻璃,还能听到蛐蛐儿和各种秋虫的昵哝,藏在草窠里的,树上的,心儿里的,湖边灌木丛里的,混杂在一起,人可以伴着这天籁入睡,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宁铮的怀抱温暖舒适,她体温一向偏低,稍稍畏寒,所以一旦尝到甜头,她就再没抗拒过他的怀抱。

    奉九临睡前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大约猜得出宁铮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奉九其实不大理解,她都嫁给他了,还要怎样?不过奉九可不想自投罗网地说出来,媚兰曾叹息着说:“别管男人有多大,很多时候都还是个孩子,还需要哄着。”

    奉九可不打算哄他,这种吃干醋的事儿,偏要自寻烦恼,她都没找他算账呢不是?由着他吧。

    没一会儿,清浅均匀的呼吸就传了过来。

    宁铮低头看着奉九熟睡的脸,对于宁锋的挑衅,她应对得很好,可对于自己的过去,她生气、或者不生气,自己好像都会生气,可又实在没有立场闹情绪不是?患得患失……这可如何是好?

    还有不屈……不过,不管怎样,她现在是在自己怀里的,心里的些微不满,就这么渐渐地淡去了。

    珠玉在侧,可自己也不差吧?温玉软香抱满怀,想着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宁铮心下终于恢复了一片安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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