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过年(上)-《徐徐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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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间,奉九应该已起来了,而且一定正在书房准备涂她在冬至前自己画的那幅“九九消寒图”。

    北方这“消寒图”也是自古有之:事先画一幅带有九朵九瓣梅的图画,九九八十一瓣;或一幅双钩描红书法,上书“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字共八十一划;或一张宣纸分九格,每格画九个圆圈,从冬至开始,每天涂一瓣、一划或一个圆圈,每过一九就会涂好一朵梅、一个字或一格,“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犁牛遍地走。”九九八十一天后,冬天走远,春天来临。

    了解奉九的猜也猜得到,这三种消寒图,她势必是要选那株最好看的梅树来画。

    他过去扶住奉九执笔的手,伸向砚台蘸了朱砂色墨汁,又一起细细涂红了一瓣梅,放下笔,夫妻俩不知不觉对视良久,宁铮微笑俯头,柔柔吻上了她的唇。

    腊月二十九当天傍晚,老帅带着七姨太回来了。

    他是特意从帅府这三进四合院的一进院正门进来的,看着庄严的黑漆大门上勾画着的红色屏面边框中间,两尊门神神情威武、一脸正气地矗立在五彩锦地纹饰上,不禁很是得意:别人家门神都是过年时现贴的,他家不一样,是盖房子时找画师在大门上直接画好的,这也是帅府一个与众不同之处。

    这两尊门神是清朝流传至今最得到认可的两位——唐朝开国元勋秦琼和尉迟敬德,保家护宅,全年无休。自打请了两尊全天候门神,他这心里可是安稳多了。

    进了一道门,他又回头望了望内侧匾额上“治国护民”四个大字——普通的字他一般还是识得的,心里一阵感慨。

    继续往里走,二进院正门是一道垂拱门,平时只有真正的贵客光临时才会洞开,这眼瞅着过年,老帅干脆把自己当成贵客,让当差的开了这道门,自己拄着文明棍,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不过他没让七姨太走二道门——姨太太自然只能走偏门,七姨太撇撇嘴,没当回事地听话走偏门去了。

    老帅又停在二道门正房槛墙下,看着上面石刻的题额,写的是:“四时吉庆福稔稔  五世同堂寿绵绵”,左边四只狮子,右边五只。

    出身贫寒的人,因为从未拥有,所以对于“朱门望族”的追求反而格外强烈。

    当家人一回来,老夫人大喜,寿夫人大喜,全家来请安,一派喜气洋洋,自不必多言。

    腊月三十儿下午,奉九坐在梳妆镜前,正准备参加第一次宁府年夜饭晚宴。

    她身上穿着一件绢纺玛瑙色香云纱夹袄,上面隐着如意福字纹,袖口领口滚着一圈溜光水滑的黑色水貂毛边,下身一条黑色百褶夹裙,正用一只玛瑙色的“上海”牌口红抹了抹双唇,原本就不描而朱的唇色由是更加潋滟。

    这一段时间在关内关外频繁往来穿梭的宁诤也赶回来了,他穿了件石青色长袍,施施然地走过来,饶有兴致地打开一个放在梳妆台上的大锦盒,无奈地发现,从上个月拿回来到现在,只怕奉九也没打开看过,里面是一水儿的各色玉器和金吊坠。

    他看看奉九,又比量比量她的衣裳,随后捡出一副浓绿的平安扣,又挑着同色的玉如意,一把小金锁,一颗金生,都串在一个金项圈上,再到她身后,撩开她厚重的头发,细心地扣好。

    最后拿起一个配着长长流苏的南珠苏绣押襟,扣在她夹袄右衽的盘扣上。

    奉九默不作声地让他替自己装扮,甫一成亲,奉九就发现了宁铮这一大嗜好,反正无伤大雅,品位也还不错,可以满足。

    秋声赶紧过来,给奉九编了个蜈蚣辫,又盘上发髻,发髻低低的,显得奉九有些微的成熟,但与身上已婚妇人风格的服饰很相配。

    宁铮和奉九穿戴好御寒的衣服,后面跟着秋声和吴妈、宝瓶,一起往荣寿堂去了。

    奉九手上拎着一个布包,走起路来“叮咚”作响,宁铮看了她一眼,奉九一笑,也没打算给他释疑。

    到得大青楼那个挑梁高达三层楼的宴客厅,里面早已是一派喜兴和美,其乐融融的气氛。

    老的小的都到齐了,老帅多年辛勤耕耘,成果喜人,虽没有正头夫人,但在年纪不大,管理能力极强的五夫人的带领下,后院称得上一派和乐安宁。

    宁家男男女女大多穿着喜庆的颜色,年纪小的孩子们则都是大红的衣衫裙褂,跟满地滚动的小火球一样可爱。

    奉九和宁铮一起给各位长辈问好,奉九随后“哗啦啦”地摇动手中的布袋子,小孩子们都给吸引了过来,有宁铮二嫂家的两个孩子,还有老帅和姨太太们生的小孩子们。

    奉九解开布袋,按照数好的数,给出去一人一串“五帝钱”——钱串底下是用红色绒绳打的平安结,上方依次拴着五个擦得锃亮的大铜钱,各个外圆内方,代表的是天圆地方,做人则需外表圆滑,内心刚正有气节。

    宁诤的庶出弟弟,老帅和六姨太生的儿子小名龙尾的,仰着头问着:“三嫂,什么是‘五帝钱’?”

    奉九耐心地给小孩子们扫盲:“五帝,就是五个皇帝的意思;五帝钱,就是五个皇帝在位时发行的钱币;又分为‘大五帝’,和‘小五帝’两种。”

    “今天给你们发的,是‘小五帝钱’,指的是清朝的五个皇帝,从顺治开始,经过康熙、雍正、乾隆到嘉庆,都是黄铜做的,经万人之手流传下来,汇集百家阳气,可以辟邪、除祟、驱魔。给你们小孩子过年发,能保你们一年份的平安喜乐。”奉九一向觉得在过年时给小孩子发“五帝钱”最是应景,这些钱,都是自己小时候过年时收到的,现在拿出来给宁家的孩子发,也含着她的一片心意。

    “那‘大五帝钱’呢?”鸿允是二哥二嫂的儿子,从小就是个小学究,最喜欢考古论今,听得入了心,吴妈刚刚递给他的自己的拿手绝活——夹着红豆沙的梨膏都顾不上吃了,浆化开流到了手上都不觉得,一门心思地问着。

    “‘大五帝钱’,指的是秦始皇的‘半两钱’、汉武帝的‘五铢钱’、唐太宗的‘开元通宝’、宋太宗的‘宋元通宝’,和永乐帝的‘永乐通宝’,都是用青铜做的,因为年代久远,所以很不好凑齐。婶婶直到现在也没见过真正的‘大五帝’呢。”奉九想起来就觉得惆怅,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唉,看来,三婶婶也穷呢。”鸿允觉得既然是钱,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只能用穷来解释了,也学着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奉九爱看他皱着鼻子的小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宁老帅心情还不错,毕竟过年了,种种不快,也只能等着年后再发泄了。

    他招呼着奉九和宁铮赶紧入座,他们这一桌子上,坐着宁老夫人、老帅、大嫂、二哥夫妇和宁铮、奉九、巧稚,另一桌坐着巧心和姨太太们,鸿司虽年纪比奉九还大一岁,不过毕竟属于小辈,只能和鸿允他们坐一桌。

    下人们和警卫队其实也开了很多桌,只不过隔着屏风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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