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出海-《徐徐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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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在欧洲和中国之间,运营着很多邮轮,其中最豪华的,自然是意大利萨巴多船社的“康特罗索”和“康特梵迪”号,中文名字分别是“红伯爵”和“绿伯爵”,取自意大利萨伏伊王朝两位创立者的绰号。
宁铮他们选择的“红伯爵号”——不得不说,中国人对红色,就是有异常的偏爱。
这艘邮轮的航线是从上海出发,通过南海,途经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在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时长预计二十五天。
实际上,全国都心知肚明,这就是政治流放————民国期间,一方军阀一旦下野,“出国考察”是个很多人都会选择的,既说得过去,听着也体面的下台方式。
多长时间?不明。当然,宁铮选择去欧洲游历,也是受了好友、前意大利驻华公使齐亚诺的影响,还有就是江先生的外交顾问端纳先生,也极力劝说他趁此机会去发达国家学习一下先进的治国理念,研究财政机构如何运营,同时还可以考察科学技术在军事、民生等各个领域的应用和发展。
随行人员除了正好也要去欧洲会友的端纳外,还包括外事组组长沈祖国夫妇、秘书李应超夫妇及其他工作人员。
奉九最贴心的秋声早十天被她强逼着派去了美国,找唐家大管家的儿子唐知恺完婚去了——她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出嫁,奉九怕误了她。
吴妈和女儿宝瓶则跟着一起动身——两年前东北沦陷,她在海城乡下的丈夫一直杳无音讯,到底是死是活,谁都说不准;吴妈虽说与丈夫多年婚姻一直不睦,也极少联系,但还是沉默了许多;宝瓶长大了,被吴妈和秋声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姑娘,非常机灵能干。
随行的还有支长胜和太太温秀芝——支长胜自知与秋声婚事无望,早已老老实实娶了老家这个知书达理、知根知底的姑娘,婚后过得很是称心。
此去路途遥远,宁铮一家和端纳先生包了头等舱,其他随从则住在下一层的二等舱。
吉松龄特意请的假,陪着先期到达上海的太太,一起把儿子送到了奉九手里;他们跟着上了邮轮,参观了这艘豪华游轮的公共设施及奉九的舱房——船体分为三层,属于巨型邮轮,但不像三十年前那艘首航即沉、让人大跌眼镜的“铁达尼”号搭载那么多的乘客,为了保持其豪华的高标准,萨巴多船社改造了轮船,拆除了多余的舱位,乘客人数也直降到了六百人。
每一层都有些特别的用处:有的是高挑的宴客大厅,有的是游泳池,有的是健身房,最多的则是各种餐厅和酒吧、咖啡厅,连粤菜都有。
媚兰看完很是满意,下船前,孩子气地从小挎包里掏出一团团的纸彩带,高高兴兴地给每人发了一团,又弯腰亲了亲儿子的脸蛋,搂了搂芽芽,和奉九两闺蜜拥抱告别;吉松龄很严肃地跟儿子握了握手,龙生抿着小嘴跟父母亲挥手再见。
奉九忽然想起来,虎头多年前离开中国时虽然是坐火车走的,但他也是塞了一团本该是轮船送行时用的彩带到她手里。
其实到底在哪里用,又有什么关系呢?都是一种意思,奉九不禁微微一笑。
长长的汽笛鸣响,冒着白烟的“康特罗索”号缓缓出港,意气风发地打算乘风破浪;站在船舷边上的旅客,和站在岸边的送别的亲朋好友手里的彩带都越拉越长,直到绷断,无数的帽子在挥舞,无数条丝巾在飞扬,大群的海鸥尖叫着盘旋在港口的碧波之上,这别离的场景一点也称不上凄凉。
直到轮船没了影,吉松龄才掏出手帕替太太抹了抹刚刚流出来的眼泪,笑叹道:“看看,早说了你会后悔。”
“没有!”媚兰嘴硬道:“我只是有一点点不舍,只有一点。”
“对,我家太太最刚强了,那你还是要跟我回北平,不留在上海找朋友叙旧了?”
“对,我还是跟你回去。”
夫妻俩依偎着,上了一旁停着的汽车,媚兰又回头看了一眼苍茫无垠的大海:他们的龙生,一定会过得快快活活的。
此时,在天津唐度的公馆门前,走来一个挺拔俊秀的年轻人,一身美式卡其色风衣,提着一个普普通通的行李袋,犹豫片刻,终于缓缓伸手,按响了唐公馆大门的门铃。
正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抱着胳膊迷迷糊糊打盹儿的门房赶紧出来,见到来人的翩翩风度肚里先喝了一声彩,这才恭谨地询问先生有何贵干,这位年轻人微笑着说:“麻烦通报唐先生,韦元化回来了。”
…………
轮船上,此时已接近中午——奉九很有先见之明地带了不少东西,早就让宝瓶带着龙生和芽芽,还有两个侍卫,一起去二层的游泳池游泳了。
龙生跟芽芽换了泳衣,扑腾着进了游泳池:一身鲜红泳衣的芽芽不费吹灰之力就会换气,连胳膊也不动,紧贴着两条小腿正游得欢实;大概因为还是个婴儿时,芽芽就总是被父母放进水里嬉戏,所以她并没有忘了人类这项与生具备的古老技能;机灵又胆大的龙生眼热地看了妹妹几眼,马上跟侍卫认真地学了一会儿,很快也能游出去几米了,于是时不时跟妹妹抱在一起一会儿沉底儿一会儿冒头的,故意吓唬人。
宁铮了很多时间与端纳先生呆在一起——他们很早就在奉天相识,又都是中国政坛的重要人物,所以很有得谈:端纳这位澳洲人于本世纪初到达中国,从《纽约时报》记者开始,逐渐深度介入中国政坛,历经了几乎所有的政治风暴,为各个权势人物出谋划策,提供外交建议,从而奠定了“中国第一洋顾问”的地位;虽拒绝一切中式生活习惯,拒学中文,但他是一个坚定的“中国主义者”,同时颇有些基督徒悲天悯人的心肠。
待到他们谈完,年事已高的端纳先生就回舱睡午觉了——虽坚拒吃中餐拒说中文,但中国人午睡这个习惯,他可是学了个十足十——奉九则过来陪着宁铮躺在甲板上的白色躺椅上,用巨大的白色遮阳伞一挡,恰好隔绝了下面那些好奇的窥伺的目光。
两人也不用说话,有时一人看一本书,时不时再交谈几句,两个小家伙游过了泳睡好了午觉,也会来找他们,于是逗弄着孩子,吹着海风,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宁铮偶尔也会起身,找到专门负责他们舱房的私人管家,或干脆下到二层去,找那些端着银盘在甲板上走动的侍者,给他们端几杯清凉的饮料来。
他们就这样看海、看天、看云、看浪……几天过后,似乎每个人都真正放松了下来。
这一天,夫妻俩站在船尾的甲板处,胳膊拄在围栏上,向下望着被邮轮巨大的推力激起的白色海浪。
“我让你蒙羞了吧?”
宁铮忽然毫无征兆地冒出这么一句,他半侧着身子,脸冲着早已消失不见的上海的方向,没一会儿又用手半遮住了自己的脸,似是再看她一眼的勇气也无。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到有关下野的事情,奉九心里想着,他终于决定不再折磨他自己了。
奉九把他的手拉下来,语调轻快地问:“怎么?你以为我会在乎这种事么?”
宁铮转头略看了看她,马上又调转了目光,但俊逸的脸还是红透了。
奉九“啧啧”两声,故作轻薄地伸手托起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扭过来,“想当年,你也算得上是个‘轩轩如朝霞举,肃肃如松下风’的玉郎,没想到跟了我,还有了芽芽,这行情就此一落千丈,可悲,可叹。得,好在洒家也不是那等始乱终弃之辈,放——心,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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