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漠北王府。 “你烦不烦啊!” 朱祁镇阴沉着脸,都几天了,他吃不好睡不好。 儿子也跟他离心离德,漠北王府的人,看他眼神都不对劲。 而这个死太监还阴魂不散。 他现在的造型很好玩,一只眼睛有眼睫毛,另一只眼睛没有。 “奴婢不烦您,说个名字就走。” 许感脸上罕见地出现乐模样:“沈瑄。” 烦躁的朱祁镇,忽然身为微晃,脸色微变。 “这个名字,您熟悉吗?”许感笑着问他。 朱祁镇抿了抿唇:“不知道!” “他已经招供了,他就是江左盟的盟主,是先帝身边力士沈蔚的儿子……” 朱祁镇表情诡异:“他、他死了?” 心中盼望的是,沈瑄自尽了。 许感却笑了:“当然没有,他就在都知监的内狱里,在奴婢的手上呢。” 朱祁镇后退两步,兀自镇定:“跟本王无关,本王不认识这个人。” 许感收敛了笑容:“漠北王,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可不要不珍惜呀。” “下一次,奴婢就将沈瑄带过来。” “和您亲自对质,理不辨不明,什么都能辩驳清楚的。” 朱祁镇还在绷着。 “等陛下亲自诏见您时,可就不是奴婢这般客气了。”许感幽幽道。 朱祁镇脸色一变:“那个废……陛下知道了?” “您说说,在都知监内狱,在宫里呢,皇爷能不知道吗?” “您什么时候想见,奴婢就带来,奴婢不嫌麻烦的。” “对了,请您猜猜,沈瑄是在哪里被抓的?” 许感苦笑:“唉,奴婢这差事呀,办的不好,宫里都笑话奴婢无能呢。” “您该清楚,等主子不耐烦了,奴婢日子可就难过了。” “奴婢难过呀,您也好不到哪里去。” 许感绵里藏针。 “这、这!”朱祁镇知道,最后的底牌,也被废掉了。 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沈瑄怎么会被抓呢? 他在浙江啊! 皇帝只是整顿江西,怎么他也落网了呢? 这个沈瑄真是不能成事,当初就这样。 “奴婢告辞。” 许感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朱祁镇立刻叫住他:“本王可将名单交出来!” “您手中真的有名单?” 许感惊到了。 他本来就是诈一诈朱祁镇,结果真的诈出来了。 沈瑄只知道江左盟内的事情,对宣宗皇帝埋了多少钉子,知道的不多。 倒是能查出来,但需要大量的时间。 真正名单,却在朱祁镇手上。 聪慧的朱祁镇立刻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是,有名单,但本王受了刺激,记不住了。” 许感眼睛往殿里看。 “你随便搜,伱什么都找不到!” 朱祁镇指了指脑袋:“在这里!” 许感只能跪在地上:“请漠北王准备好,奴婢这就入宫禀报,陛下定宣漠北王入宫觐见。” “这等大事,奴婢可做不了主。” “您还是亲自和皇爷谈吧,毕竟您们才是亲兄弟!” 他咬死了亲兄弟三个字。 这才是杀招。 朱祁镇脸色一白。 想说什么,但许感不听,他一个做奴婢的,敢把漠北王怎么样呢? 宫中。 养心殿门口,跪着宗室诸王。 郑王供出来的,全都在殿外跪着。 临近腊月,天变短了,此刻已经太阳西垂。 许感入殿禀报,他已经做好了承受雷霆暴怒的准备,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着实该骂。 出奇的,皇帝并没有发怒:“起来吧,把他宣来,你亲自护送,不能出任何差错。” “皇爷?”许感讶异。 “纳闷朕为何没骂你?” 朱祁钰放下奏章,抻个懒腰,转过头跟冯孝说:“朕饿了,宣尚食局传膳。” “他毕竟曾经做过皇帝。” “朕不许你动刑、不许动粗,你能诈出来,已经做得不错了。” “接下来的事交给朕。” “去吧。” 许感磕头谢恩。 而朱祁钰透过灰蒙蒙的窗户纸,看外面跪伏的诸王:“等漠北王到了,一起宣进来吧。” 吃饭的时候,有广西急报送入京。 “安南国派使者来了?还派了位王子来?” “看来被方瑛搞怕了。” 朱祁钰看完后:“先送去内阁,然后告诉鸿胪寺,按照侯爵的礼节接待!” 冯孝一愣:“皇爷,没有侯爵的礼节呀?” 最差的也是王爵礼节。 “王爵的礼节削半,就是侯爵礼节,以后成为定制。” “这等小国使者,不予以王爵礼节接待。” “京师缺粮,不许铺张浪费,每日银子限制在五两内,花多了,朕就摘了鸿胪寺寺卿的脑袋。” 朱祁钰放下筷子。 “皇爷,是一人一天五两,还是总共五两啊?”冯孝觉得皇帝不是抠儿,那是抠儿到底了。 估计内阁也不会同意的。 毕竟外交涉及到国家颜面,给使者的吃穿用度,都是彰显大明的强盛。 “总共五两呀。” 朱祁钰讶然:“给他们一人五两银子花费?” “朕得富什么样?” “白吃白喝的,惯着他们干什么?” 京师物价很低的,贫苦人家三两银子足够生活一年了,一天五两银子,能在京师最好吃的酒馆吃到撑。 “皇爷,招待外宾,也是彰显国威之时……”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成吉思汗是如何招待外宾的,你可知道?” “率领十万铁骑,平其国,将其国君抓过来,用国君之礼招待其国君,令其国君在宴会上跳舞助兴,夜里睡其王后,将其妃嫔分给部下,共享之。” “这才是大国雄威!” “有朝一日,朕也要如成吉思汗一般,弹指间灭一国,招待其国君,睡其王后,分其妾室!” “占有其土地,蹂躏其国民,彰显大明之雄威!” 冯孝目瞪口呆。 这和汉人秉承的圣人观念太不一样了。 可以说是非常偏激,为世俗不容。 汉人追求的是古之君子,以贤德感化其民,割肉喂鹰。 看看郑和下西洋就知道,那是彰显国威,那是友好交流,再看看欧洲大航海,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而以仁德彰显天下的国朝,附属国如今安在? 西方殖民则极尽压榨、蹂躏,用其强盗逻辑替代原住民的儒家思想,如今不也趋之若鹜? 反而去信奉人家的强盗逻辑!将其所有肮脏思想奉为人生信条,传承千年的儒家文化被丢到马路边没人看。 那么,大明站在时代的十字路口上,是该继续追寻古之贤者境界?以德化物,以柔克刚? 还是该化身强盗,以大明之强,压制世界呢? “皇爷,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 冯孝跪伏在地上:“成吉思汗固然伟大,但其人行为犹如野兽,不治德政,所以国祚不足百年。” “大明承自上古之德,以德孝治天下。” “岂能自甘堕落,去学那禽兽呢?” 冯孝不是道德君子,仍然秉持这等看法。 而天下人道德君子多的是。 等有一天,朱祁钰真的选择用野蛮方式开拓新领土,必然遭到卫道士的激烈反对。 甚至,会有人以皇帝无德而造反。 因为大明不是野兽,大明以德孝治天下,做不出灭绝人伦的事,所以大明丢了交趾,放弃漠北,甚至放弃河湟,只剩下两京十三省。 都司变成宣慰司,最后一点点脱离了大明。 因为大明的舆论环境,就不许人变成野兽,不是野兽就不许人拥有强盗逻辑。 所以后人总说儒家落后于时代。 不是儒家落后,而是时代在退化! 当人丰衣足食、却思想干涸时,就会发现,儒家思想,领先世界两千年。 而发达的商业,恰恰是克制儒家思想的大敌。 导致人心堕落,人性本恶暴露无遗。 “诸君,你们怎么看?”朱祁钰环视宫人。 太监们都知道,这是入皇爷眼界的机会。 “皇爷,奴婢以为成吉思汗乃华夏千年不遇的人杰。” 一个太监跪在地上道:“虽其行为野蛮,但开疆拓土之功,堪称皇帝之最。” 没等他说完,冯孝打断:“文明人如何能退化成野兽呢?” 他却不慌不忙:“冯公公,当人和野兽同居时,只会变成野兽,因为只有变成野兽,才会存活下来。” “同理,大明是人,还是野兽,不取决于大明如何。” “而是在于身边的环境如何!” “就说这安南国!” “太祖时,求太祖皇帝赐名南越,其实是垂涎我华夏古人南越国的领土罢了。” “太祖皇帝看破其把戏,赐名为安南。” “因为此名乃大唐高宗皇帝所赐,取自安南都护府。” “太祖皇帝取此名,乃是令安南永远是大明附属国,承担都护府的责任。” “直到太宗皇帝!” “太宗皇帝决心郡县安南,一者是为船队寻找停泊处;” “二者是安南国主上蹿下跳,有自立的可能,导致南藩不附,人心离散;” “三者是认为收复交趾的时机到了。” “而交趾,自古便是我汉人之领土!” “自始至终,便属于我汉家。” “安南窃据数百年,不予归还。” “我朝发兵攻打,收复故土,理所当然。” “结果呢。” “太宗皇帝收复交趾,收交趾之民,待之如亲子。” “而交趾之民,是如何回报我大明呢?” “将大明当成猴耍!” “要钱,叛乱;要钱,叛乱!” “从未将大明视之为母国!” “安南国更是从中挑唆,交趾吸大明血髓数年,大明不堪重负,无奈舍弃。” 这个太监抬起头来:“冯公公,您说,和这野兽共舞,大明是该行仁道,还是行霸道呢?” 不等冯孝回答。 他又道:“那瓦剌、鞑靼,曾经何等强盛,如何凌辱我大明的?” “就是西陲小国,哈密、吐鲁番也不将我大明放在眼里!” “与兽共舞。” “奴婢以为,当变成野兽,行其霸道,而非行古人圣人之道,行仁道!” 这番辩驳,让朱祁钰大开眼界。 冯孝愤懑回击:“行霸道者,是何等下场?” “成吉思汗何其之强?蒙人兵锋强过百年而已!幅员辽阔的大元分崩离析!” 那太监却笑道:“您说的百年,只是胡虏窃据中原百年罢了。” “太祖皇帝英明神武,仍然只将蒙人逐回漠北。” “偌大的漠北,至今也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而往西,茫茫疆域里,称王称霸的仍然是黄金家族!” “只有黄金家族,才能当天下大汗!” 没错。 蒙古存续千年,不曾断绝! 黄金家族,当了千年大汗,世代供奉成吉思汗,哪里差了? 反观中原王朝,国祚不超过三百年。 从这个角度说,对皇帝家族而言,简直无解。 哪个皇帝不想当成吉思汗呢? 谁不想让子孙世代为王呢? “奴婢的意思是,在内行仁道,在外行霸道,方是长治久安之策!”这太监语出惊人。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刘彧!”太监磕头。 “哪个彧啊?” “什么时候来养心殿伺候的?” “朕怎么之前没见过你啊?” 朱祁钰真的欣赏这个刘彧了。 “或字三撇彧。” “原来是荀彧的彧啊。” 养心殿宫人羡慕嫉妒恨。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