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赖六一五一十,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 他出自苏州府常熟林家。 这个林家,是私盐贩子出身,据说投了恩帖拜入定国公门下。 “定国公?”宋伟脸色一白。 他可把南京城托付给了定国公和魏国公啊! 赖六哭着回答:“主家的事,我也只是听人说的,并不知道实情!” “继续说!” 赖六是林家家生子,因为身材魁梧,其父忠诚,所以赖六被外放出门,在卫所里谋职。 其实,他一直都在林家卖命。 “林家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引导您在松江府兜圈子……” 宋伟脸色一变。 他以为用百姓引倭寇出来,进而诛杀倭寇的计策,竟是这个林家故意而为的? “大人,只是把您困在松江府,不是让你收编倭寇。”赖六恐惧道。 宋伟明白了,困得不是他宋伟,而是南直隶的精锐,不许他们回南京城! 南京危矣! “所以,在青浦城狙击倭寇的时候,是你们的人,怂恿兵卒去抢掠倭寇,结果被倭寇打残。” 赖六点头。 并不是林家一股势力,还有很多势力,合谋做这件事。 把他宋伟困在松江府。 他们再把倭寇放入南京城,放任倭寇屠戮南京城? “他们是傻子吗?南京城意味着什么?他们敢动?”宋伟终于懂了“狗急跳墙”这个成语。 “本将收编倭寇,伱为什么慌乱?” “担心被查到主家,也担心你挥师救援南直隶,控制局面。”赖六哭着说。 宋伟攥刀的手在抖。 倭寇攻打南京城,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懂。 起码他这个南直隶守备,首当其冲,皇帝的怒火,会第一个对准他! “赖六,你想过没有,本将现在回南京,来得及吗?” 宋伟凡是都愿意多想一点,忽然意识到,赖六的原因很牵强,按照时间来算,南京城要破应该已经破了。 他现在回去,也是没用的。 “大人,可万一您回去,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宋伟不信。 赖六还在隐藏关键信息。 “你不希望本将整编倭寇,说明触动你的利益,难道说你不止是林家的家生子,还是倭寇中的一员?” 赖六瞳孔放大,猛地戳到了刀尖上。 鲜血迸溅。 宋伟没有及时挪开,赖六已经中刀了,也朝着宋伟狞笑道:“南京城已经破了,看你该如何收场吧!” “来人,把那个军吏全照抓进来!” 然而,在赖六被抓的时候,军吏已经自杀了。 宋伟的猜测没错,这个赖六不止是士绅的家生子,还是一名倭寇,也可以说,这支倭寇队伍,就属于士绅! 他用死,在拖延时间,阻挠宋伟回防南京。 宋伟已经没那么蠢了,他在想,现在回去还有用吗? 而从南京的奏报,跑死了十几匹马,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京师。 此刻却是八月初一的大朝会。 大朝会,就是俗称的御门听政。 寅时,凌晨三点,皇帝坐在奉天门内,百官跪在地上,听知政事。 今日讨论的事情太多,延误了一个时辰。 “就在朝阳城,先建一座太学。” 没有叫大学。 因为这个年代没有大学这个词汇,大学是西方的舶来词。 太学却是华夏土生土长的词汇,太学始置于汉武帝元朔五年。 “太学下,设置中学和蒙学。” “儿童经过开蒙之后,可进入蒙学学习,蒙学也可称为小学;” “蒙学毕业后,可以参加童式;” “考中秀才后,可入中学学习;” “中学毕业后,再参加乡试;” “考中举人后,可入太学学习,再参加会试;” “以后金科进士,可入翰林院和太学养望,教导生员。” “太学,朕要全国各地都办!” 教育,是民族的根本。 朱祁钰不担心文人反动,也不担心百姓学了知识就会造反,反而有了知识才会明理,才会监督国家,促使国家变得更好。 国家强盛,和教育密不可分。 “今年先办四所,在北直隶办两所,再在南直隶办一所,在江西办一所。” 朱祁钰一直想成立河北和北直隶两个地方,奈何朝臣反对。 江西因为进士太多,教资力量也是最强的,自然该最先兴办。 德教天下的盛事,朝臣自然是十分雀跃的。 “陛下,太学和国子监是否冲突?”教育司司正毛宗鲁躬身问。 毛宗鲁是宣德五年进士。 其人在地方担任教谕,颇有政绩。 右司正和毛宗鲁同年进士,也是宣德五年进士,冯显宗。 都是以教谕之政绩被记录在案。 而且,其人都老持稳重,能担大任。 “并不冲突,国子监和太学一样,都是学习的地方,兴办多少都是不冲突的。” 冯显宗行礼问:“陛下,那在家温习的学子,可否参与科举?” “当然可以,太学只是朝堂为百姓开创的一个学习的地方而已,未来还要开到乡间去,让乡间孩童,也能上蒙学。” 朱祁钰认真道:“今年只建四所,主要是教谕稀缺,总不能让经义大家全都来太学,担任教谕吧?” “这些儒学宗师说的,那些生员也听不懂。” “朕也下令让他们在家乡兴建学宫,多多收徒,让各派学生成为显学望学。” “朕希望,十年之后,全国各省都有一所太学,学宫遍布乡间;” “二十年后,全国有一百家太学,并拆分太学、中学和蒙学,蒙学开到所有乡间去,中学开在府上去;” “五十年后,每个府都有太学!” “治学,是朕之所向,但也需要诸位和朕一起,勠力同心才是呀。” 朱祁钰说得兴奋。 朝臣恭拜。 足足三个时辰的大朝会,谈论冗长的内容。 朱祁钰浑身疲累,但还没议完:“朕还有意拆分南北直隶,就拿北直隶举例,朕预想保留顺天府,单独立为北直隶,其余之地,改为河北省,单独建省。” 太监搬出地图来,皇帝让百官看。 果然,遭到群臣的激烈反对。 原因很多,顺天府无险可守,万一有外敌入侵,可随时征召大军,抵御外敌。 一旦成立河北,河北所托非人的话,京师的城防怎么办? “如今天下承平,京师哪来的战事啊。”朱祁钰轻笑,笑朝臣胆子太小,怎么可能有贼人打进京师呢? “陛下,南直隶急报!” 正讨论激烈着呢。 太监凄厉的声音从午门传来,用最快的速度小跑,越过低品级官员,然后扑倒在地上:“皇爷,南京城被攻打……” 嚯!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双目僵直,朕刚说完,京师怎么会被攻打呢?转眼就打脸了? 冯孝快跑过去把急报呈上来,并检查火漆。 立刻打开后,也走到了御座之前,跪在地上,双手呈上。 朱祁钰拿起来,一目十行,脸色森冷至极:“宋伟,该杀!” “张凤该死!” “王竑、任礼、王诚都该统统处死!” 朱祁钰暴怒! 朝臣吓得跪在地上,本来气氛轻松的广场上,忽如其来的奏报,竟让皇帝暴怒如此。 而他说的这几个名字,都是他派出去的呀! 南直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皇帝把奏章丢给太监:“念!” 念奏章的太监叫扈文林。 胡濙张大了嘴巴,和姚夔等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恐惧之色。 南京城被攻打。 即便没破,政治意味也是非常浓郁的。 先说南京城丢了,皇帝会比土木堡屈辱投降的朱祁镇还要狼狈。 就算没丢,皇帝本就不高的威望,立刻变得摇摇欲坠,声名狼藉。 南京城才是帝都啊! 北京城虽是京师,但只是行在! 朱祁钰双目竟出现刹那的失神,差一点点,他就是大明最大的罪人! 关键朕还叭叭的,拆分南北直隶呢,以为天下承平,马放南山了呢,转眼之间,南京城竟然被贼寇攻打。 张凤的奏报读完了。 而广场上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群臣额头冷汗凝聚,一个个叩首不起,脑瓜子嗡嗡的。 过了很久很久,朱祁钰长叹一声,闭着眼睛:“开太庙,朕要去向太祖皇帝请罪!” “不肖子孙朱祁钰,竟让贼寇惊扰了太祖父的英灵!” “朕不孝啊!” 朝臣吓得冷汗涔涔,已头点地,一动不敢动。 根本不敢劝。 也不知道说什么啊。 “朕还想着开疆拓土,还想着为民请命,还想着办什么太学呢!” “到头来,竟连太祖父的陵墓都守不住!” “朕还有什么用?” 朱祁钰这话说得,仿佛南京城丢了似的。 “诸卿,你们说朕是亡国之君吗?”朝臣不说话,朱祁钰却逼他们说。 “陛下英明神武,如太祖皇帝在世,如果国运昌盛,开疆拓土,如何能是亡国之君呢?”胡濙硬着头皮说。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你见过国运昌盛,连太祖皇帝的陵寝都被惊动了盛世吗?” “你见过英明神武的皇帝,连祖坟都守不住的圣君吗?” “你见过国都被攻打,还沾沾自喜,以为天下承平、长治久安的皇帝吗?” “你们都是学富五车的进士出身,历朝历代,有这样的皇帝吗?” “老太傅,你在笑话朕吗?” 朱祁钰在嘲笑自己,何尝不是在辱骂朝臣。 主辱臣死! 胡濙吓得磕头:“老臣只是陈述事实,绝无讥讽之意,陛下受辱……” 朱祁钰打断他的话:“事实就是,朕连祖先都守不住,如何守这煌煌大明,万里疆土啊?” “这还不是亡国之君吗?” “朕有何面目,对待先祖呢?” “让太常寺开太庙,朕去跪着,向太祖皇帝请罪!” 一听皇帝连朝政都不理了,群臣急了,姚夔疾呼道:“陛下,南京城是保住了,并未被破……” “是没破,所以朕还跟你说话!” “如果破了,朕就该以死谢罪!” “姚夔,你觉得朕不用请罪吗?” “你祖坟被贼人盗了,你是什么反应?啊?” 姚夔磕头请罪。 朱祁钰目光凶厉至极:“是谁说过,倭寇不过癣疥之疾!” “是谁告诉朕,天下承平,应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 “是谁告诉朕,国内已无战事?” “啊!” 朱祁钰爆吼:“国都都被攻打了?还说天下承平?还说倭寇是癣疥之患?还说国内没有战事!” “都察院是干什么吃的?” “天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如今南京城被攻打,你们怎么不弹劾了呢?哑巴了?” “朕养着你们兵部做什么?吃屎的吗?” “还有内阁,有什么用?” 朱祁钰歇斯底里大骂,朝臣谁也不敢触皇帝霉头。 “太祖皇帝怪罪朕,你们让朕怎么交代!” “南直隶百姓,怨恨朕,你们让朕怎么交代?” “天下臣民笑话朕,你们让朕如何自处?” “朕还不是亡国之君吗?” “国都都被攻打了,差一点点国都没了,可皇帝还活着呢,大明在哪呢?” 第(1/3)页